提到“堅強”、“堅韌”、“忍耐”一類的 詞匯 。大家首先想到的會是一種很困難的狀況中。人因求生或求勝本能驅使而做出的一種有悖于常理的行為。一種通過或多或少的自虐而達到目標的舉動。而我現在認為。真正的堅忍根本不是人面對困境時的一種堅強忍耐的態(tài)度和行為�；蛘卟恢皇沁@種態(tài)度和行為。而更是面對巨大而瑣細的生活本身。尤其是面對一種甚至根本感覺不到困境的生活。面對自己不過是茫茫世界里微不足道的一個小人物這樣一個事實時。仍然能泰然處之。仍然樂觀淡然地做自己認定該做的事情的態(tài)度。
以前GRE版上有一個頭像是馬龍白蘭度的ID令我印象很深。新來的朋友們可能不認識。他在10G結束后的很多回帖里。特別是很多感想貼、總結回顧貼里。不斷地打擊那些把考G之路描述得十分浪漫十分重要十分“歷史感”的言論。他說GRE不過是一次不起眼的考試。一場過眼煙云而已。毫無必要把它描述得那么神圣。這種主張引起了很大爭議。當時我是站在反對面的。因為不滿他的過分現實�；蛘哒f不愿接受他的現實。但現在我發(fā)現。他是正確的。哪怕承認這一點非常之痛苦。

我相信。大多數的gters都是心懷理想與抱負踏上GT之路的。每個人都想讓自己過上好的生活。更有一部分希望以己之力讓更多人過上好的生活。希望改變這個國家甚至這個世界。至少當我整個三月坐在自習室里。每天捧著紅寶背十多個小時的時候。支撐我堅持下去的。正是這樣一種希望。誠然。這種希望非常好。非常值得保有。但現在我認識到。自己其實根本沒有臆想中那么高尚。我只不過是一個虛假的英雄主義者。一個唐吉坷德式的小角色而已。

為什么這么貶低自己？因為事實如此。我在看《南方周末》�？础赌戏饺宋镏芸�》。看新浪新聞�？茨切┳屛冶瘋�、憐憫、興奮、向往的人與事時。我心中的等級感、使命感是非常明顯的：我要成為一個成功的人、優(yōu)秀的人。然后去幫助那些苦難中的人。我從未想過若自己是苦難中的一員時。若自己在面對生存困境卻束手無策時。我心里會想些什么。做些什么。沒有。我?guī)缀鯊奈聪脒^。我所幻想的那些“在困境中忍耐然后爆發(fā)然后一鳴驚人然后如巨人般崛起”的神話是那么矯情。發(fā)現這個事實令我把自己上大學后所逐漸樹立的成熟感擊個粉碎。我開始質疑自己所宣揚的“堅忍”。究竟是不是值得提倡值得發(fā)揚的。究竟什么是堅忍。怎樣做才算堅忍。這個問題在我考完GRE后一直折磨著我。

我無權界定所有的同齡人。也無權界定所有夢想出國留學的人。但就我對身邊或所知之人的了解來看。真正把自我擺在次席的人。真的很少。有的人大談鄉(xiāng)村教育。大談自己今后要如何致力于中國西部教育。卻連“三農”是哪三個“農”都不清楚。有的人言必稱曲線救國、言必稱要造福人類。卻對人類的苦難史毫無了解也毫不關心。甚至當你質疑時。他卻驚訝地說“我是要干大事業(yè)的人，了解那些事干啥”。我無權從是非觀去評定他們的行為。因為我其實也仍是這其中一員。也仍是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妄圖改變那些自己根本不了解也沒想到應該去了解的人與事。我?guī)缀鯖]想過自己或許某天會為柴米油鹽而苦惱而思慮。我想到的只是自己要努力要奮斗去改變那些為柴米油鹽而苦惱而思慮的人們。我當然不是說后者不好。后者固然非常好非常值得鼓勵。只是我個人認為。如果光有后者沒有前者。就只能屬于虛假的偽善的英雄主義。

現在你們聽到的這首曲子。是我精心挑選出來的一首電影原聲樂——《與狼共舞》的主題曲。這是我非常喜歡的一部電影。很悲壯。（昨天下午我發(fā)現《Driving Miss Daisy》比這更為悲壯。是大隱隱于市的悲壯。）電影本身大家當然很值得一看。但我此處只是希望大家能從這首曲子里聽出一些東西來。說到堅強忍耐。有更多的樂曲似乎比它更適合。如貝多芬、柴可夫斯基的很多作品。但是我偏偏挑了這一首。因為這一首旋律最平淡。最安靜。我們總認為“堅忍”是一種大風大雨中巍然不動的姿態(tài)。最后陽光普照苦盡甘來。但是其實它更是。極度平淡。極度無聊。極度草根。哪怕沒有動蕩也不算安穩(wěn)。沒有悲傷也不存在喜悅。絕不想死也不知所終。卻仍然能看到希望。仍然能夠活下去的勇氣。這種勇氣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