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的四月,正是櫻花盛開的季節(jié)。某一天的上午,在著名的新宿,我受到兩個男人的邀請。前一個男人是隨德國交響樂團來演出的,一個德國人,他看到我,猶豫一陣之后便爽朗地走上前來,請我去聽他們的排練。
于是我們一起去了東京著名的音樂廳SUN-TONGHALL。我想,他之所以邀請我,也許是從我的打扮上誤以為我是一個高貴的女人,一個與音樂有關的女人。但是我的內(nèi)心有點慚愧
,因為我知道自己既不高貴,也不懂音樂,當著名的MAAZEL指揮穿著一件灰色的毛衣沉著地走上臺時,我和那個邀請我的男人、這個大提琴手目光相對。然后他隨著指揮和整個樂團一起演奏勃朗姆斯的作品。我之所以知道MAAZEL,之所以還能聽出樂曲是勃朗姆斯的還是莫扎特的,是因為早期跟一個叫阿伯的男人在一起,一直聽他喋喋不休地談音樂。我們多次進出北京的音樂廳?墒窃谀翘,在東京這個輝煌的音樂廳里,我一直在想,臺上的那個德國人的邀請究竟意味著什么?從此之后他能夠給我?guī)硎裁?婚姻還是金錢?
我有著太多的問號,我想的還是當年坐在阿伯身邊時想的一樣的問題:阿伯究竟是不是愛我,究竟會不會跟我結婚……雖然那是過去,雖然我知道在今天以我九丹這樣的一個名字,即使臺上的人向我求婚我也未必會跟他走。但是以后是以后,現(xiàn)在是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就像一個獵人緊緊盯著我的獵物。
排練結束之后,幾乎是在轉瞬間,我們在陽光下道別。他什么也沒有跟我說,甚至連咖啡也沒有請我喝一杯。他親吻著我的臉頰,而我的臉正熱辣辣的,為自己剛才所有的那些幻想感到慚愧、可笑與滑稽。
離開他后,我一個人獨自走在街道上,心情苦澀。新宿是世界最大的紅燈區(qū)之一,上百條街道互相穿行,因為過于繁華,沒有任何一個角落是屬于陰暗并且是可以隱瞞的,一切是那么明朗。在一些街道上,有一群群穿著紅衣服或黃衣服的人在徘徊,分不出哪些是女人哪些是男人。因為為了滿足不同客人的需求,這里的男人裝扮成女人,女人又裝扮成男人。在他們身邊,櫻花正盛開。在櫻花枝頭上,蜷伏著的一個個烏鴉的鳴叫不時掠過日本的上空。
走著,走著,又有一個男人上來問我做什么工作的,沒等我回答,他就問可不可以跟他一起去一個旅館,他給我錢。這是一個五十出頭的男人,穿西裝打領帶,手提公文包。我朝他看了兩眼,說實話,他的長相并不討人厭,但我微笑著搖搖頭。于是他禮貌地離開了。這時,我的心情似乎好轉,我感激這樣一個男人的邀請,但同時也升起一種慚愧感。因為他跟那個德國人誤以為我是個高貴的女人一樣,誤以為我是個年輕的妓女。
我又一次想到了阿伯。當年我們在一起時,他只為我買過一條藍色的牛仔褲,還有就是一件黑色的長大衣,總價值不過一千元。他把他所掙的許許多多的錢留給了他自己和他的妻子。他確實是一個惡棍。然而他那時留給我的一句話卻又使我現(xiàn)在成了名,發(fā)了財。那句話就是:老老實實寫作,千萬別裝腔作調(di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