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聞目睹媒體上留學中介機構的廣告比比皆是,英、法、德、日、俄……有人戲稱:“‘八國聯(lián)軍’又大舉進軍中國了。”對于中國學生來說,出國留學又是多少人的夢想啊。然而留學的生活究竟是怎樣呢?記者近日采訪了幾個去不同國家自費留學回國度暑假的中國學生。
徐騰騰,男,18歲,現就讀加拿大俄卡迪亞大學。于苗,女,20歲,現就讀美國科羅拉多大學。翟碩,男,21歲,現就讀蘇格蘭特爾福德學院。金芊,女,22歲,現就讀新加坡淡馬錫理工學院。
初到異國他鄉(xiāng),迎接他們的是舉目無親、孤立無助甚至受騙上當的遭遇
翟碩高考落榜,在北京的一所民辦大學學了兩年計算機專業(yè)。爸爸一直對他上的不是正規(guī)大學耿耿于懷。雖去英國學語言一年的學費要4000英鎊(約合5萬元人民幣),好大學一年學費要1萬多英鎊,但他爸爸很看好英國的教育制度,于是就花了1.3萬元委托一家留學中介機構,幫他聯(lián)系去蘇格蘭特爾福德學院留學。
去年10月31日,翟碩登上了飛機。9個多小時后到了倫敦。剛踏上英國的土地,翟碩說他就遇到了麻煩:“首先是語言障礙,我需要在倫敦進行落地簽證,再轉機到蘇格蘭。雖然出國前我參加過兩個英語口語強化班的學習,可倫敦移民局官員的提問我只能聽個大概,卻回答不出來,急得出了一身冷汗。好在問題不太復雜,無非是‘你為什么來英國’等等,我連蒙帶唬好歹蒙混過關了。聽說也有人因回答不出移民局官員的提問,又飛回國的。
“在倫敦轉機1小時后,我到達蘇格蘭首都愛丁堡。一下飛機我就傻眼了。出國前中介公司的人說,已為我在愛丁堡安排好了住的家庭,那家人會來機場接我?晌以谠S多舉著牌子接人的人群中轉悠了半天,也沒找到自己的名字。眼看著同機的人一撥一撥都走光了,我孤零零地站在空蕩蕩的機場大廳里,真正體會到了什么叫舉目無親。想到我連那個家庭的地址、電話號碼都不知道,有一種被遺棄的凄涼感,眼淚止不住地流,怕人看見就躲進廁所里哭起來,邊哭邊后悔出國。
“大哭了一場,才想起給中介公司打電話,就在機場花10英鎊買了張電話卡。由于語言不通,卡買錯了沒法用,好說歹說才換了一張。費盡周折,當學校值班的人來機場把我送到那個蘇格蘭家庭時,我已經24個小時沒吃沒喝了!
金芊已在新加坡留學3年了。出國前她是北京一所重點中學高三的學生,眼瞅著就差高考這一關了,父親一位在新加坡工作的朋友,建議她去新加坡上大學。新加坡有6所公立大學,國際學生一旦考上,可享受80%的助學金。個人承擔20%,也就合1萬多人民幣,和國內一些大學的學費差不多。而且新加坡的官方語言是英語,不像國內的一些大學,學出來的往往是“啞巴”英語。全家人一致贊同金芊到新加坡留學。
金芊對剛到新加坡時的窘況記憶猶新:“雖然出國前我就做好了吃苦的準備,但還是遇到了許多出乎意料的苦。新加坡雖然華人很多,但當地華人說的話我聽不懂。聽說我是從中國來的,連一些賣飯的都看不起我,賣飯時故意少給。有人甚至會輕蔑地問‘你們家有電視嗎?’
“我和一個女孩合租了一間房,房東老太太對我們很苛刻,房間里安著空調,但不許我們用。在房間里熱得實在受不了,我就到附近的酒店大堂里做功課,圖的是那兒有空調涼快。老太太也不許我們用洗衣機。毛巾被、牛仔褲我都得用手洗。她還不許我們在廚房做飯,只能天天到街上的小飯館去吃。我們先交了兩個月的房租(其中一個月作為抵押金),和我同住的女孩實在忍無可忍,住了1個月連抵押金都不要就搬走了。雖然我也很想搬走,但想到會損失300元新幣(約合1500元人民幣)的房租就忍住了。
“新加坡的東西很貴,幾乎是中國的5倍,我在家時特愛吃零食,可在那兒不敢買,太貴了,剛去的半年我連根冰棍都沒舍得吃。很多中國同學都叫苦連天,一個從河南來的同學說:‘要知道出國這樣,打死我也不來!
“剛到新加坡不久,我的留學計劃就差點兒泡湯。我原計劃先到語言學校學幾個月,然后考新加坡淡馬錫理工學院預科班,學半年后直接轉入該大學。但當我在語言學校結束學習后,把舊的學生準證交給新加坡移民廳,等待辦新準證時,接到移民廳的來信,就一句話:學生準證沒被批準。這意味著我必須在14天內離境。我頓時懵了。”
沒想到在中美學校里都不適應
徐騰騰說起到初到加拿大留學時的遭遇,至今都忿忿不平:“這所位于加拿大多倫多附近的國際學院是私立學校,學費和生活費很貴,一年大約需要15萬元人民幣。學校的校長是個做生意的香港老板,老師大多是亞裔,同學也大多來自亞洲,沒有加拿大人,也沒有英語世界的人,在這所學校根本感覺不到是在加拿大,很像中國的學校。我很后悔,花這么多錢,卻沒找到學英語的環(huán)境。
“這學校的中國人很多,人際關系復雜,我呆得很不舒服,處處感受到中國人的惡習。剛去時從一個先去的中國學生那兒買書就受騙了,他十分熱情地要幫我買書,書8折買來了,我很感激他。可后來我發(fā)現這書5折就能買到。
“數學老師是個加拿大人,他見了我們從來不笑,我認為他是種族歧視?伤幸淮蝸砩险n時忍不住很生氣地說,他看見前面走的兩個中國學生把痰吐在墻上。中國學生的一些行為讓加拿大老師很看不慣,如在公共汽車上大聲喧嘩;一些有錢的中國學生恨不得一年回5次家;開著‘寶馬’招搖過市;在學校交了飯費嫌飯不好吃,天天讓中餐館送外賣;和女友同居;有人去了兩年英語也沒長進……
“有件事給我留下很深的印象:有位加拿大老師英語教得很好,我的考試成績是全班第一。為了表示感謝,我送了他一幅國畫。沒想到他竟冷冷地對我說‘你不要送我任何禮物,你的分出來了,不可能改。’我當時就懵了,不明白他為什么這樣對我。過了兩天,他送給我一張表示道歉的卡,我才知道加拿大老師非常怕接受中國學生的禮物。有的中國學生考試成績不好,就按國內的習慣給加拿大老師送禮,老師很高興地收下了,學生就提出讓老師加分的要求,使老師很尷尬。我第一次覺得我是中國人真不光彩。
“在這所學校上學,天天都得防著誰似的,我感到緊張、壓抑。實在無法發(fā)泄,我就在床板下用英文寫了一句話‘這學校要走向地獄’。沒想到被打掃衛(wèi)生的人發(fā)現了,告訴了校方。校方負責人把我叫去,我承認是我寫的,那人愣了,沒想到我會坦白。我因此被校方給予警告處分!
于苗赴美時已是大三的學生了,由于在國內接受的就是美國的師資、教材和全英語授課,初到美國時,她雖然沒有太多的語言障礙,但面臨的卻是與在國內上學時截然不同的壓力。
“剛去美國時,我除了學習,還要兼顧打工、做飯、學車、處理生活中各種雜務和人際關系,生活不再像在國內時蜷縮在象牙塔里那樣單純。有的課堂上同學是清一色的美國人,授課內容是文化背景很遙遠、很陌生的東西。教授很鼓勵課堂發(fā)言,同學們在課堂上都很活躍,發(fā)言時出口成章。而我在前幾節(jié)課上,盡管一直都想插嘴說點兒什么,但喉嚨就像被堵住了,始終無法開口。
“在國內上學時,我一直喜歡在課堂上率先發(fā)言,喜歡面對黑壓壓的人群講演?沙醯矫绹谝蝗好绹鴮W生中間,那種與同學格格不入的感覺讓我感到苦惱和失落。我知道必須要打破這個局面,要么在沉默中爆發(fā),要么在沉默中死亡。
“終于有了一次讓同學認識我的機會,在媒體與政治課上,教授讓大家作自我介紹,我很興奮,站起來說,我叫于苗,來自中國,我剛來美國,覺得一切都很陌生,我不認識你們,又來自一個完全不同的文化背景,我覺得很沮喪,又覺得你們每個人都那么聰明,上課時那么活躍,我曾想過要退掉這門課。我很想認識大家,如果你們能夠幫助我,讓我學得更好,我會非常感激的。我說完后,教授激動地說‘Nice,Very Nice’,同學們給我鼓起了掌。終于把憋了好久的心里的話說出來了,我覺得眼淚直在眼眶里打轉。”
他們打工,飽嘗了勞碌、屈辱,咬著牙掙到了血汗錢。
出國雖然才8個月,但翟碩認為自己脫胎換骨像變了個人。“過去在家時,我好吃懶做,花錢沒數,三天兩頭和父母下飯館,一放假就到云南、青島、哈爾濱天南海北一通兒旅游。可在國外,我很少在外面吃東西,幾乎沒出去玩過。我最愛在超市快關門時去買快過期的食品,剛去時買了一大包快過期的面包,吃了好幾天,直吃到面包長了毛。青菜也揀便宜的買,一根黃瓜賣10多元人民幣,我從來不吃。我把花的每一筆錢都仔細地記下來。我覺得睡覺是浪費生命,有那時間還不如去打工!
翟碩剛去愛丁堡一個月就急著打工。他的第一份工作是在快餐店負責收拾40多張餐桌,樓上樓下跑個不停,垃圾袋滿了得換,還要切菜、洗碗,老板不讓閑著。有一次他不小心把手切了個大口子,血流不止。他怕老板看見嫌他笨不讓干了,匆匆忙忙就去洗盤子。破了的手在熱水里泡了幾個鐘頭,下班時手指已被泡得紅腫。
在餐館他拿的是最低工資,一小時4英鎊。后來聽說當清潔工掙錢多,一小時5.6英鎊,他就改了行。清潔工每周六、日從早上6點上班,干到中午12點,6個小時中他要分別去打掃3個酒吧。提起第一次去酒吧,翟碩說:“我惡心得差點兒吐了。經過一夜折騰,酒吧里杯盤狼藉,廁所里污穢不堪。我是新來的,只能干最臟的活兒———打掃男女廁所,英國工頭讓我把馬桶、便池、洗手池、玻璃、水管子、地面、墻上都噴上清潔液,然后用布擦干凈。開始我戴著手套干,但太慢,就把手套摘下來,每次干完活兒,手都被清潔液泡得腫腫的。不干活就掙不著錢,只好強忍著。臨回國前,我打了3份工。平時每天下午5點至7點收拾4間教室,8點至11點半到餐館送外賣。周六周日早上6點至12點打掃酒吧,下午5點至夜里12點半到餐館送外賣。
“打工受苦受累不說,還受欺負。出國前在我印象中英國人很紳士,可干完活兒工頭常常少給或不給錢。我在酒吧打工,兩個星期應掙100多英鎊,可工頭只給40英鎊。沒辦法,只好‘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吞’。”
翟碩出國8個月,打工掙了2000多英鎊,他挺自豪,說:“這些血汗錢夠生活費了!
“我到新加坡4個月后開始打工!苯疖氛f,“我教小學生和成人漢語。教小孩1個半小時20新幣,教成人一次50新幣,這樣我的飯費和零花錢掙出來了。每逢周六、周日晚,我還要到一家五星級酒店的宴會廳打工,主要接待華人的婚禮。我要拎著20多斤的開水壺不停地走,給65張桌的客人倒茶。壺很沉,水很燙,我不得不用指甲蓋墊著倒,一會兒指甲和手都麻了,就不覺得燙了。后來又讓我上菜,按當地老華人的規(guī)矩,上每道菜都要先舉起手托著盤子,然后把盤子甩到胸前,在燈光下給客人鞠躬后再上桌。和我同去打工的同學有的把盤子扔出去了,有的被燙了。菜上桌后分菜要求也很嚴,分魚時用刀叉兩下就得把魚刺取出來。分湯時不許一碗一碗地盛,說不吉利,要求一勺湯要分在每個碗里。我還干過酒店的客房服務,一人負責10間客房,整理床,擦家具,收拾衛(wèi)生間,自帶著面包和水,從早上8點一直干到晚上6點,掙50元新幣。
“后來,為了擺脫孤獨,我當起了二房東。我租了房東的幾間房,留學生來了,我到機場把他們接來,住在我租的房子里,還要幫他們辦各種證件,帶他們熟悉新加坡和學校。為給一個新來的人買張席夢思床墊,我舍不得雇人運,就自己扛著從新加坡邊境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地鐵把床墊運回來。床墊足有幾十斤重,扛起來很吃力,街上的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我!
金芊當了兩年二房東,先后接待過近20個房客,她說:“雖然我只混個不賠不賺,但待人接物的能耐可長了不少。”